第九十一章晋使南来-《从战国起航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郇阳的春天在紧张的秩序重建与外部蛰伏中悄然流逝。当夏日的暑气开始蒸腾田野时,一队打着赵国旌旗、却明显透着晋阳宫廷奢华气派的马车,在百名精锐甲士的护卫下,抵达了郇阳城南门。

    来的并非寻常信使,而是晋阳正式派出的使者,奉太子之命,“巡视北疆,宣慰边臣”。使者名为楼缓,官居大夫,以能言善辩、熟知礼仪著称,是太子身边颇为倚重的近臣之一。他的到来,其意味远比之前的田穰要正式和严峻得多。

    秦楚得报,不敢怠慢,依礼率郇阳文武官员出城相迎。仪式隆重而规范,挑不出丝毫错处。楼缓年约五旬,面容白净,三缕长髯打理得一丝不苟,他端坐车中,接受拜见时神情温和,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过郇阳的城墙、军容以及迎接的官员,细微处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入城后,楼缓并未急于进入官署宣旨,而是提出要先看看郇阳的民生军备。秦楚心中冷笑,知其意在探查虚实,面上却欣然应允,亲自陪同。

    他们巡视了井然有序的市易所,查看了仓储充盈的官廪,观摩了选锋营的操演,甚至还在庚的引导下,远远参观了戒备森严的匠作区外围。一路上,楼缓赞不绝口,称郇阳在秦令治理下“政通人和,兵甲精良,实乃北疆柱石”。

    然而,当看到城头那些明显带有墨家风格、与赵国传统制式迥异的守城器械,以及听闻学馆中传授“格物”、“工算”等非儒家经典时,楼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。

    当晚,官署设宴款待。酒酣耳热之际,楼缓屏退左右,只留秦楚与韩悝(法曹)在侧,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,露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。

    “秦令治政之能,郇阳军民之锐,楼某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楼缓缓缓开口,语气变得凝重,“然,树大招风,木秀于林啊。秦令可知,如今晋阳朝堂之上,针对郇阳的流言蜚语,已然甚嚣尘上?”

    秦楚拱手,神色恭谨:“秦某远在边陲,一心守土,于朝中之事所知甚少,还请楼大夫明示。”

    楼缓叹了口气:“有人言,秦令在郇阳,用的非是赵律,行的是自家法度;交的是戎狄,疏的是晋阳宗亲;练的是私兵,造的是违制之器。更有人直言,秦令……有割据自立之心!”

    这话语如同惊雷,在厅中炸响。韩悝(法曹)脸色瞬间发白。尽管早有心理准备,但如此直白的指控从太子近臣口中说出,其分量依然骇人。

    秦楚心中怒意升腾,面上却依旧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“委屈”:“楼大夫明鉴!此皆宵小构陷之言!郇阳地处四战之地,狄患不断,魏国虎视,若不行非常之策,何以保境安民?统一度量,乃为便商利民;结交挛鞮,是为共御北狄;精练士卒,改良军械,更是为应对魏国武卒之威胁。至于法度,皆依赵律根本,因地制宜稍作调整,岂敢擅立私法?秦某之心,天地可鉴,唯有忠君卫国四字而已!”

    他言辞恳切,将一切行为都归结于外部压力与守土职责,滴水不漏。

    楼缓盯着秦楚看了片刻,忽然又笑了起来,语气缓和了些:“秦令忠心,太子殿下亦是知晓的。否则,也不会派楼某前来宣慰。只是……人言可畏啊。殿下之意,秦令乃国之干城,当时时谨记臣节,与晋阳同心同德。譬如这军制、法度,还是应与国中保持一致为好,以免落人口实。还有这墨家之人,非我华夏正统,其学说器械,奇技淫巧,恐惑乱人心,秦令当慎用之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图穷匕见:“为安朝野之心,太子意,可派遣一位得力干员,佐理郇阳军政,也好为秦令分忧,同时向天下昭示郇阳与晋阳一体之心。不知秦令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派遣监军!这才是楼缓此行的核心目的。要将太子的人安插进郇阳的核心,监视秦楚的一举一动,甚至逐步分权。

    厅内一片死寂。韩悝(法曹)紧张地看着秦楚。

    秦楚沉默着,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。他知道,这是晋阳的底线试探,若直接拒绝,等同于宣告决裂;若接受,则郇阳将永无宁日,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体系将处处受制。
    第(1/3)页